老者叹道:“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。”
当年程叙言离村, 他们还以为这孩子只是去县里, 但易全山却没跟着去,于是村里人犯嘀咕, 后来他们才知道程叙言去外面闯了。
“求学。”程叙言简单提了两句。然后转移话题,询问村里人可好。
谈及自身, 这些人再顾不得问程叙言其他,开始喋喋不休讲述。
直到晚上时候程叙言才得个清净,时明在家里做晚饭,程叙言和程偃提着一方五花和一壶好酒去看望陆氏。
夜里的湿意已经初见征兆,程偃跪在泥地上, 用手将墓前的杂草清理。
“…儿这些年过得好,您且安息罢……”
程偃的声音温和, 语速不疾不徐, 像夜晚的一缕风,他絮絮叨叨说着琐碎事,难得这般话痨。
程叙言站在他身后静静听着, 时至今日,他已经能坦然面对。
末了,程叙言拱手作揖, 带着程偃离开。
余晖已经消失在天际,暮色将袭未袭, 有种灰蒙蒙的雾感, 令人顿生寒意。
父子俩默契的加快步伐, 推开院门时,时明正在杀鸡,可他动作不熟练弄的鸡血遍地。
时明尴尬的眨巴眨巴眼。
程叙言扶额,程偃笑着走过去帮忙。
堂屋里生了两个火盆,暖意十足。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摆满菜肴。
时明不好意思道:“一半的菜都是全山叔家给的。其他人也送了菜来。”时明顶多炒两个青菜。
时明和程偃给鸡拔毛,按理这鸡二十七就该杀,但那时程叙言他们还在路上。易全山倒是想拿自家的鸡过来,被程叙言婉拒了。
既然是年节,也该做点年节该做的事。
程偃和时明两人手脚慢,给人一种很吃力的感觉。程叙言把两人挥开,麻利的给鸡拔毛,火褪,那利落劲儿把时明迷的不行。
时明:“叙言哥,你还有不会的东西吗?”
程叙言转动鸡身,头也不抬:“有。”
时明:“你不会什么啊?”
程叙言:“很多。”
时明梗住,少顷咕哝道:“叙言哥,你太谦虚了。”
程叙言没跟他争,程叙言自认为他自己只是一介凡人,勉强会一二东西。
程叙言将鸡炖下,洗净手招呼程偃和时明吃年夜饭。
时明是个闹腾的,寂静的夜里因他添了不少热闹,饭后时明抢着洗碗。
夜渐深了,他们在堂屋烤火守岁,程偃往火堆边缘添了一把生花生,用余温焖熟。
厨房里的灶膛也亮堂堂,柴禾慢慢煨着鸡,整个屋子弥漫浓郁肉香。
时明添了一把火跑回堂屋,依偎在程叙言身边,他琥珀色的眼中映出明亮的火焰:“叙言哥,我觉得好幸福啊。”
虽然往年在中州也跟叙言哥一起过年,但是时明总觉得不够。如今他被带着回叙言哥老家,住着乡下的屋子一起守岁,时明有种莫名的踏实感。
他真的被程叙言接纳了。
程偃笑睨时明一眼,往他怀里丢了一颗刚烤好的花生,那股热意激的时明顿时蹦起来,怀里的花生落地时明又捡起来:“偃叔欺负人。”
程偃歪头看他,一脸纯良:“我没有啊。”
程叙言:………
程叙言想起以前他爹神智浑噩时的小闹剧,被抓包后也这样装无辜。
果然不论变成何种样子,有些东西变不了。
而堂屋
里再加上一个豆豆,程叙言预料中的清幽寂静消失无踪。他还得留意八哥在他们身边盘旋,免得八哥被火舌舔舐。
程偃见他一脸无奈的模样,忍俊不禁:“现在这般你且如此,若以后你成亲生子,孩子闹腾你可如何?”
程叙言双目无神盯他:“还未过子时,我仍算及冠。”程叙言言下之意道他年岁不大,成亲生子且早着。
程偃低头笑了笑,他用棍子拨弄火堆,木柴架空火势顿时迅猛。暗橙色的火光将程偃的面庞映的柔和。
“叫仲惟如何。”程偃道:“仲月之仲,思想思意之惟。”
程叙言抬眸看他,父子俩四目相对,少顷程叙言应声:“嗯。”
程叙言的名字,叙言二字有讲述言行之意,亦有言语之意。前者重行为,后者重口述。
而程偃为其取字仲惟,仲有第二之意,暗合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。
光芒太盛会被折断锋刃,徐徐图之才是长久。
夜幕中一道炸响声忽然传来,原是村中有人燃放炮竹。
程叙言走到门边,看着一刹那的烟火绽放又归于平静。他垂下眼,“爹可有字?”
当年程祖父出事前后的时间线,程偃并未多提,程叙言也未细问。但想来那时程偃应是及冠了。
“拂云。”程偃轻声道。
时明和豆豆不知何时哑声,堂屋内只听得柴禾燃烧的轻微爆裂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