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一
封刀大典后不到三日,纵横堡翻天覆地,风云色变。
因火药之事牵连到秋如星,叶斯大典叛乱一事,被交予齐衍查办。
新任的锏殿殿主雷霆手段,短短十几个时辰,一切水落石出。叶斯被斩,其同党一个不漏,被连根拔起。秋如星难引其咎,辞去堡内管事一职。
母亲一向晓得顺风转舵,此种形势,再是不愿,也只能交出财库、锏殿管控之权,以作妥协。
而同时,有关纵横堡堡主嗜血成性、已臻疯魔的流言蜚语传遍了武宗与各诸侯国。
一石三鸟,一举三得。从头到尾,整件事情的每一步的发展都很顺利。除了最后那场本不该发生的屠戮。
夏日傍晚,山谷里的空气沉闷而厚重。偶得一丝微风,却丝毫不带凉意,反而让人感觉更加粘腻不适。
浮光阁侧殿,啸影昏睡在床铺间,汗水从他额头浸出,流过他意外平静的面庞。没有紧皱的双眉,也无抽搐痉挛的肢体,他躺在阴影中,宛如一具从未拥有过生命的石像。
我在他的身边坐下,望向窗外。
记不清何时开始,我极其讨厌太阳落山、沉闷而潮湿的傍晚时分。天将暗未暗,风似起又无,一切都被裹在暧昧不清的昏黄中,表面上无波无澜,实则暗地里躁动不安,无声无息地发生,转眼间便物是人非。
此次啸影受伤,乍看是意外,实则是必然。它像落入我心中的碎石,一声接一声,震耳欲聋,让我再一次看到,过去这段时间的我,有多么的自欺欺人、胆怯软弱。
当年九龙事变,我们母子仓惶出逃,一路不知牺牲了多少条人命,才得以安全返回纵横堡。
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,尖刺铁栏重重包围,铁甲武者全天警戒,没有硝烟,纵横堡却已成为固若金汤的碉堡。
不见阳光的塔楼内,母亲从落灰的铁匣中拿出一册残破的书册,放到我的手心。
绝情心法。若要报亡父之仇,须借此物之力。母亲说。
从小,父亲就对我讲,人要察觉心中局限,万不可执着。执着是逃避,逃避又会强化局限。
沉迷武力、权力、美色、财富,都是徒劳无益之举。
十三岁,我不及弱冠,但也早过了蒙昧的年纪。而我于武学一向上心,这本心法的名字,我在父亲的故事里听过几次。
一个沉迷武学之道的奇才,搜罗天下武学珍本秘籍,妄图跨入无人抵达的八候之境。绝情心法是他坚信的抵达之道。
某个狂风大作的雷雨夜,他狂性大发,屠戮数十门派近千人,包括自己妻儿。事后不久,他在黎明破晓时爆体而亡,全身化作糜烂肉泥,一片完整指甲都不曾留下。
他是我的曾祖父。
孩儿……必须修行这本心法吗?我的疏远借口。我应该肯定他的猜想。然而我只是站在那里,什么也说出口。
“不。不是这个原因。”
等不到我的回应,男人自顾自地摇头,否认,他一步步向我靠近,双眼亮如狼眸,含着某种执着和希冀:“您说过,喜欢我的身体。您也并不在乎虚名。”
“为什么您要避着属下?”
啸影用双手按住我的肩,脸庞一寸寸贴近。他炽热的鼻息拂上我的面颊,双手的力道越来越大。我被他抵上床柱,而他贴近我,倾身向前——
我转头避过他的吻,强压住那窜过全身、因他粗鲁野蛮的行为引发起的狂乱颤抖。
“我没有。”我直接了断地否认他的质疑,将他推开,“只是近几日事情较多,抽不出身去看你。”
“您在撒谎。”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受伤。可他仍抓住我的手,执着地追问,“您每晚都会在属下入睡后过来,这也是抽不出身吗?”
他竟然知道!
惊慌之下,我感觉自己的胃在收缩,似已将呕吐。
“啸影,你病糊涂了?”我沉下脸,冷冰冰看他:“你在质问我?以什么身份?”
强烈的痛苦如闪电降临,击中男人的高大英武的身躯。那双绿眸中的光瞬间黯淡,抓得我发疼的手指颤巍巍松开。
他眨动睫毛,嘴唇微张,冷硬的面庞上有几瞬孩子般的无助,然后他颓然垂头,默然无语,沉重的呼吸声更加急促,仿佛落水之人,即将窒息般地绝望喘气。
我用和话语一样尖锐的目光无声地注视着他。看着他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球,突然从里到外变成空的,干瘪起来。
我的胸口跟着一起绞痛。
我忽然想念起片刻前肌肤相贴的那一瞬,想象我曾碰触过的这具躯体沾满水珠而闪耀的样子,想象他濒临高潮时迷乱的双眼和低哑的呻吟,以及一再圈紧我的手臂所带来的痛感。
沉默在我们之间散开。
错误的期待,虚妄的希望,进一步的危险,都像剑刃一样突兀迅猛。既然已下了决定,便无须如此牵扯不清,害人害己。
我绕过啸影,手触上横插的门闩。就在此时,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