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远。每日只有半睡半醒时才得那么一丝半毫。待到完全清醒,我的世界只有疏离的虚假,以及扭曲的疯狂。
为什么?
为什么这把刀,会带给我如此不同的感觉?因为他是上一世的故人,勾起了那些尘封远去的记忆?仰或是暗室那场意外,唤起并触发了当年那些一闪而逝的微妙情愫?
我理不清楚。
眼皮渐渐沉重,我又进入那一片血红之中。相似的场景,同样的感知。只有屠戮,才可洗去这世界的腐朽沉闷;只有鲜血,方能解救这红尘的乏味呆板。我杀得尽兴,杀得满足,死亡让我狂喜,终结让我颤栗。大江东去、浪涛沙尽,漫天水雾中,我仰天大笑,无比畅快。
……有什么在扰乱这份喜悦。
嘶鸣的哀嚎,破碎的呻吟,濒死般的剧烈喘息。痛苦、恐惧、绝望、挣扎。瑟瑟发抖胆颤心惊却又在咬牙硬撑拼死相博。这是一个饱受摧残的灵魂。
我睁开双眼,看到男人不知何时挣脱了我的怀抱,缩在床脚的阴影里。他高大健壮的身躯竭力地向内蜷成一团,肌肉止不住地瑟缩颤栗,发出含糊的呜咽哀鸣声。
我靠近一步,他便惊恐地朝后腾挪一寸。他眼睛半睁,眸色迷惘,神情呆滞,身体反应却依旧保留了武者的敏锐警觉。
我突地展臂,掌风袭上他的肩侧,他不及应对,已无力地瘫软在塌,碧色的眼瞳映入我的身影。短促粗重的急喘,彰显着他骤然加快的心跳。
我将枕头在他旁边放下,展平凌乱歪斜的薄被,又一次将我们两人拢了进来。他身上还是很烫,看来川海的药没多大效用。
我只得出手,缓缓按抚上他的小腹。
啸影垂下眼睫,浑身绷得很紧,但意外的顺从驯服。我知晓这是野兽的直觉和本能,一旦败在敌方手下,他们便会耐心蛰伏,甚至主动示弱,只为等那一瞬的绝地反击。
我分出一缕真气,侵入他的体内经脉。
啸影猛地发出一声凄惨哀鸣,身子蓦地弓折,强壮有力的双腿带着罡风朝我袭来。
我催发那股内息下沉至他双足涌泉穴关,于是他伸直的腿戛然而止,尔后软软垂下。随即我又引着真气经足三阴经升至丹田、膻中,尔后分至两侧腋下,行双手三阴经、三阳经后,上行头部百会穴。
至此,我的真气已在他体内走过半个大周天。他渐渐不动了,躺在那里宛如死尸。他人真气侵入武者体内,不会是一件舒服的事。但他内息被封半年有余,任督二脉损伤严重,这段期间从没吸纳过先天元气,丹田内的后天精气也已近枯竭,我只有用此方法,才能减缓他的身体痛苦,让他没有噩梦地过这一夜。
真气从百会缓缓下沉,沿足三阳经下行,抵至足部十趾。至此,一个大周天已完。我打着哈欠,一手撑着脑袋,一手贴在啸影脐下气海处,循环往复,引着内息在他体内游走回转。
寅时。床侧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。
“主上。”
夜深露重,凉气逼人,我为啸影掖好被角,缓缓起身下床。
“我改主意了。”
我负手望月,声音冷如冰霜:“不用再等了,告诉他们,即刻开始。”
“除了留他性命之外,我要他失去一切。”
“所有的一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