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,红灯熄灭,酒气裹挟在风中,散了大半。
打更的刚过去,云仙阁就慢慢靠了岸,一夜未眠的杂役静悄悄地打扫,备木梯,为早上客人离船做准备,也有玩乐通宵的客人,但是也差不多偃旗息鼓了。
踉跄的脚步声在这儿是不稀奇的,哪个喝多了还能掉下河里去,船上得时刻有人候着,看看哪个冒失鬼不小心寻死。
因此,他们看见纪老爷步伐虚浮,衣衫凌乱地从里头出来,都心下了然,不觉得稀奇,但稀奇的是这才五更,纪老爷就自个儿出来了。
忙有人迎上去,一把扶住那险些撞倒在地的纪老爷。
“哎哟,纪老爷,当心当心,这还早着呢,您这是上哪儿去?”
纪禾一手抓住那人肩头,看看乌漆嘛黑的外头,云仙阁已经系了缆桩,正有人放下了步梯,码头买早点的已经架起了锅。
他道:“我要下去。”
那人去看纪禾身后,没人跟上来,纪老爷的家丁侍卫不知道去哪儿了,便道:“纪老爷,您是自个儿走呢,还是……”
换了别人云仙阁才不管,可是纪老爷身份尊贵,在云仙阁地位非同一般,若是在从云仙阁回去的路上有闪失,他们可担当不起,问一问是应该的。
纪禾把目光转向那男子,皱眉道:“找个人送我回去。”
带来的家丁中了迷药似的,一个睡得死沉,他不希望有太多人瞧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,便赶紧让云仙阁的人驾着马车把他送回纪府。
纪禾也是佩服自己,被折腾得这么狠,竟然还能趁着天亮前从噩梦里醒来,他又困又累,心想凤凰涅盘重生也不过如此。
他生怕惊醒了睡在旁边的小混账,小心翼翼,凭借着能人所不能的毅力,几经艰辛,竟然从武功高强的小混账手里逃了出来。
醒来时,他怒意滔天,一心杀人灭口,但是纪老爷手上没沾过血腥,他连鸡脖子都没抹过,别说抹人脖子了。
失身的纪老爷又慌又乱,惶恐秘密被人发现,只是身边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,他又打不过那混账,若是闹大了……他越想越慌,不得已临时做起了缩头乌龟,赶紧逃离让他困窘至极的现场。
反正他记着了那小子的长相,那混账应该是凡秋的弟弟,要报仇总有机会!
纪禾在马车里颠簸了不到半个时辰,浑身就散了架似的。
回到纪府,下人见他独自回来,又一身狼狈模样,以为老爷糟了劫,接应纪禾的下人连滚带爬去通报管家,待管家从床上起来,抹了把脸往纪禾那边赶的时候,纪禾已经累得倒头睡下了,吩咐侍女一句不让打扰。
纪老爷半个家丁没带回来,又一副被狠狠撸过一遍的模样,惊动了全府的人,下人们被管家全部从从床上叫起来,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站在院外,等候着差遣。
要不说纪禾本事呢,纪府里头的人办事能力就是厉害,不养闲人,天蒙蒙亮,管家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摸了个清清楚楚。
据他慎之又慎的分析,推测是纪老爷昨晚点了凡秋侍寝,替那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赎身,凡秋姑娘不愿意,将去劝说的老鸨连同自己锁在屋里,让纪老爷独守一晚空房。
纪老爷醒来气不过,觉得丢脸,于是一个人也不带地匆匆赶回。
但是据陪同纪禾去云仙阁的家丁说,他们昨晚是被人劈晕的。
家丁们早上被云仙阁的人叫醒,问起纪禾人在哪里,说是已经被他们送回纪府了。
他们回到纪府,惊魂未定,又被管家召见,惶惶不安地口述了昨晚和今早的事。
管家摸着下巴一琢磨,现下纪禾没醒,但回来后还有心思补觉,那么看来不是什么大事,虽然疑点重重,但老爷说出口的事儿他们下人听了就要去做。
于是管家挥手招来侍卫,和管账的备好银子去给那凡秋赎身,把人接了回来。
这些事他们做起来熟门熟路,根本不需要跟纪禾报备,让他一觉睡到晌午,才悠悠转醒。
屋外侍女听见老爷的声音,忙捧着铜盘开门进去,七八个侍女各自就位。
一个将绢丝帕子浸湿,管家已经将纪禾搀扶起来,那侍女微微倾身,一双莹莹玉手万分轻柔地替纪禾擦脸。
纪禾的脸有点白,眼底下面些微的乌青,他补了一觉,气息依旧不太好,神色有点木然,像是没完全醒过来。
管家看他如此,贴心地问:“老爷,奴才让厨房给您炖了参汤,膳食备好了,后间的汤池也备着热水,老爷您看是要先吃饭,还是先沐浴呢?”
纪禾没有立即回答,他脑子还是懵的,晃眼一见眼前都是熟悉的人,便觉得昨晚发生的事都是噩梦一场,他一直都睡在家中,没有去过云仙阁。
侍女帮他擦了脸,见他穿的还是昨晚衣服,便要替他脱去,岂料纪禾立即抬手抓住侍女的手腕,紧紧捏着,力度之大,让人生痛,那双倨傲冰冷的眸子冷冷盯着侍女。
侍女吓得心中一凉,就要跪下。
纪禾却松了手